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这就是破晓之前黎明的景色，也是非常符合眼下的秋天氛围的。

这个世界有秋天，而且秋天已经深了。

苏夏诵读诗经《蒹葭》第一部分，那意思是：

河边芦苇青苍苍，秋深露水结成霜。意中人儿在何处？就在河水那一方。

逆着流水去找她，道路险阻又太长。顺着流水去找她，仿佛在那水中央。

这个‘她’，只要不是白痴，就会知道其指代的是‘天道’，也同样是指代‘命劫’。

这是一种以意象、意境来传递因果的韵意，手段非常离奇，但是非常动人心魂。

不得不说，这样一句话，已经直接折服了华紫嫣。

说话好听的华紫嫣见过。

长得好看的，华紫嫣同样见过。

但说话好听长得好看而且还能如此发人深省的，华紫嫣还真的就第一次见到。

在这之前，华紫嫣被抽了耳光，对于她而言，怎么可能真的放下？

只是她一向是那种薄情寡恩之人，却也同样隐藏得无比的深沉。

这般情况下，她自是不会呈现出她的不喜来。

苏夏此时的这些话，却真正的说入了她的内心深处。

所以，她鞠躬了。

这是对于天道的尊敬——镜仙子都说了，代替天道的一部分，除非她真就活腻歪了。

这就是直接告诉她——这是你祖宗，你就拜不拜吧！

不拜就是逆天道，那天道对于这样的存在可是喜欢得紧的。

拜，就服从了苏夏的安排。

那么拜还是不拜？

显然看似有选择，实际上是没有选择的——这个话说出来，华紫嫣其实就该三跪九叩。

所以昨天抽了一个耳光不打紧，今天来找你算账，结果又要三跪九叩？

那这其中的因果自然就更大了。

好在——苏夏也不过分，自己代表天道的一部分，拥有和天道平起平坐的权力。

那就是，我和你祖宗辈分一样，看你可怜，行了，就不用跪我们了，你就给你祖宗以及给我行个礼就行了。

这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也是谋其上得其中的一种体现。

苏夏运用得淋漓尽致。

这样好，华紫嫣不仅拜了，还得承他的情分，对他生出感激之情——镜仙子真好，真的，都让我免除三跪了！

华紫嫣会不知道这只是苏夏的一个局吗？

她真不知道——因为毫无必要！

苏夏毫无必要让她莫名其妙的鞠躬九次，为了什么？

收割天机造化本源命气？

这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收割不到——她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一方面她对于自己的保护也很自信。

再者，如果苏夏有目的，那么之前就不会有浩然紫气环绕。

这样浩然的紫气，比她‘紫气三千’的天赋还有精纯纯粹，甚至比她父亲的‘紫气万道’天赋还要精纯，品质还要更高许多。

这样的存在，稀罕她那点儿破玩意？

至于说稀罕她的体质或者是身子——很明显这镜仙子虽然有点儿喜好女色，但是内心清澈之极，除了开始的时候见她们有刹那的心动之外，其余任何时候都很坦然，内心毫无波澜。

如此综合看来，这人真就没问题，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人。

华紫嫣就这样的认可了苏夏，也就是她心目中的镜仙子。

原本今天来，是因为她先前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有一些问题的。

比如说象作龙之流，似乎有狐假虎威的可能性。

比如说他所说的应劫，也似乎也弄虚作假的嫌疑。

诚然，他的确是给予了他破金丹极限的良方——但是这样的方法，其实对她了解一些，然后对于金丹元婴的底蕴层次有所研究，也是会给出这样的答案的。

而作为一个拥有命劫的存在，一旦她出门而没有诸葛青尘陪同和以及特殊的方法压制浩劫气息的话，确实是会引来追杀。

利用这样的手段，她其实也暗中猎杀了不少居心叵测之徒。

那么这种事情有心调查也可以查到。

所以综合说来，之前镜仙子的表现虽然确实有些魄力，将她镇住了，但是她不是特别相信。

更多的感触，还是来自于冥冥之中的感觉——就像是，这般事情不简单！

如果不拿出一点儿实实在在的本事来，这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证实！

而恰恰，镜仙子真就没有拿出实实在在的本事来。

所有一切，都不过建立在言语上罢了。

这才是今天华紫嫣带着木雨兮找过来的原因，同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两人远远的就来了，但是一直隐匿着没有出现。

直到先前最黑暗的时候，见到了苏夏显化至道，以无尽浩然之气，衍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衍化‘愿留清气满乾坤’的豪情，以及那匪夷所思的立道宏愿。

这可谓是真正的一代大儒！

一代文道至尊！

这样的存在，是值得尊敬的！

这甚至比天机之道的立道者都还要恐怖！

所以，这一次，苏夏的身份非但已经坐实了是大佬，而且这个普通身份，真就也并不普通。

昨天才见到是五谷轮回都没有断的普通人。

早上再见到，已经是不下于元婴级层次的底蕴了。

而且，还是暗中大阴阳五行造化神婴的层级的那种。

这样的进步，华紫嫣从来没有在正常的天骄身上见到过——要知道，她见过的天骄，已经不知凡几。

这实在是有些太过于离奇——这也从侧面说明，镜仙子，就是真正的大佬。

这种人想普通就普通，不想普通了就随便呈现出一点儿底蕴来。

而哪怕是一点儿底蕴，那都是要吓死人的。

这就是刹那之间的心理博弈。

而在这样的博弈上，毫无疑问，华紫嫣输了，而且还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这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各种对局，普通的玩家想要学习？不可能的。

同样的场景，换个人来顶上都顶不了。

而且，做不到洁身自好，那所谓的诗词等等再传神再厉害，也发挥不了效果。

这都是意与气合，心与意合的道，也同样是文以载道，同样是炼神返虚、炼虚合道的道。

苏夏的每一层做法，实际上都是在为下一步铺路。

或许他不一定会去走，甚至他有可能一直都不会走，但是先就直接做好准备，铺上去再说。

走不走都没有关系，可万一偶尔有一次要用到呢？

而且，从打算进入万漓圣地或者是探访这一方山脉之后，苏夏就有了决定，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第一天他没有表现出真正的‘实力’，但是拿了奖励之后，他这时候就不靠嘴炮而要靠实力了。

实力有吗？

昨天还没有，或者说只有一点点。

但是这个世界的今天，苏夏脑子里已经有整整五大记忆禁区的图书馆典藏！

这还会没有实力吗？

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她在地上跪着唱‘就这样被你震服……’，对，就是震服，震惊慑服。

一个时代的文明与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找寻到那一把打开智慧的钥匙。

很不巧，苏夏找到了。

所以，就像是眼前这样的因果——他为什么不语音了？

讲述吗？

不是之前讲过？

瞎吉尔莽不就完了？

看我现在不就是在胡吹大气？你们也一样的胡吹大气就完了。

苏夏表现出了这样的一种姿态来，还摆着装逼的模样。

假设这里有十大装逼名场面的盘点，他觉得他应该能拿下一个名额。

华紫嫣老老实实的九叩首，这让诸多玩家们纷纷嗷嗷直叫。

来了。

又来了。

就是那种隔壁泰山的叫声，是那么的响亮，又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嗷嗷嗷嗷嗷——

苏夏没有看弹幕，却仿佛可以看到所有的弹幕一般。

这一刻，慑服华紫嫣的刹那，他就知道，他又一步成功了。

这一步，是无比坚实的一步。

这一步之后，便是华紫嫣的真正诚意开始体现的时候了。

果然，这时候的华紫嫣，已经改变了姿态。

从之前的道貌岸然以及虚情假意，变得诚恳了许多。

这样的改变，似乎给人极好的体验。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苏夏不以为意，不在乎，无所谓，所以无欲无求，那么尊敬也好厌恶也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镜仙子，实在是惭愧，先前其实也不是紫嫣有意为之。”

华紫嫣歉意道。

“嗯，不是有意为之，是故意为之。”

苏夏淡淡回应道。

沐雨兮闻言，微微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但是很明显，她美眸含笑——她对于‘镜仙子’是非常有好感的，也非常确定镜仙子有真才实学。

但——漓姐姐不信嘛，这不，这次终于见到镜仙子的真实而强大的手段了吧？

这下终于服气了吧？

漓姐姐这人呢，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实在是太多心了。

她估计还以为我和镜仙子提前串通好了的吧？

现在，应该是不会这么想了吧？

沐雨兮心思活动，而华紫嫣则微微有些尴尬。

毕竟，镜仙子说得还是太精准了，她还真就是这样的。

但是，打死都不能承认啊。

“咳，让镜仙子见笑了。”

华紫嫣惭愧道。

苏夏道：“无碍，便如那漫山遍野的秋花，若其盛开，清风自来。”

华紫嫣感慨道：“镜仙子不愧是顿悟自然文道，令人钦佩之极，之前的确是紫嫣孟浪了，实在是惭愧之极。再次向镜仙子赔礼道歉了。”

这一次，华紫嫣却想要再次鞠躬。

“九就好，不要再鞠躬道歉了，一切尽在先前之中。”

苏夏抬手一挥，一股强大的文气直接托住了华紫嫣。

以华紫嫣如今阴阳五行七色灵婴的底蕴层次，竟是也拜不下去了。

这一手，直接打破了苏夏毫无实力的现实，让苏夏直接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还能有所虚假，那么这实打实的能力，也让华紫嫣彻底的心安。

她就是这样一个无比现实之人。

真有能力者，绝对会给予绝对的尊敬！

就像是她对于诸葛青尘和诸葛无为一般，从来都是无比的尊敬。

眼下，对于苏夏，也是一样。

这样的变化，让玩家们一阵哀叹。

甚至有人还以一种无比酸的语气道：“原来是样这样装逼啊，那还不真就有手就行？要是我也过去就好了，恐怕马上就能左拥右抱，天天快活。”

也有人道：“确实没什么难度，无非就是开始没想到罢了，扯虎皮拉大旗而已了。”

还有人道：“是啊，先吓唬一波，然后装一波逼，接着完成任务获得奖励，将能力直接从虚拟化作现实，一下子就打开了局面。”

……

所有人几乎都有着类似的想法。

再加上先前苏夏毫无保留的讲解攻略，是以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准备下一次内测开放更多名额之后，就好好的爽一把。

这所谓的黑暗世界，也未必有多么黑暗嘛。

而且，这些NPC其实也是傻逼，根本就不懂得玩家们的套路，玩家们却已经将她们全部看透了。

莫非，他们还能在单独独立的小副本里进化不成？

还能对于这样的装逼场景有所防范不成？

玩家们不知道，所有的独立小副本之中的华紫嫣、沐雨兮等存在，都是存在冥冥之中的感应的。

这就是类似于‘记忆共鸣’的情况。

要知道，即便是复制体和本体之间，一旦历经差不多相似的因果，也会产生类似的‘记忆共鸣’情况，然后进行记忆的窃取。

更遑论是一模一样的存在？

别说是现在了。

就是苏离当时在一些经历之中，也见到了大量的‘玩家’被虐杀的情况。

这毫无疑问，就是玩家们的某些经历被记忆共鸣同步了出来。

看似时间点很混乱——但是实际上，在副本里的时间点，和苏离当初记忆共鸣、回看因果等感应、共鸣到的时间点是同一个时间点！

就是说，时间完全没有问题。

当时发生的时间点是在云荒历3030年9月的某一天。

而现在苏离的副本小世界‘落霞荒山’里的时间点，也是云荒历3030年9月的那一天。

同时，苏离在曾经的那个玄幻世界里历经过的时间点，同样也是在这样的一天里。

现实里无论时间是什么时间，过去的那部分时间，呈现在过去、在真虚天禁里，在副本里，都会重新显化那样的一幕。

然后在那样一幕的经历之中，产生记忆共鸣，这样的记忆共鸣被过去的他在‘真虚天禁’里看到，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一点，唯有懂得一些时间法则，才能领悟出来。

不然就会一脸懵逼，觉得时间错乱，无法理解。

促成，苏夏甚至也都能判断出一点，所以也只是在心中冷笑。

到时候，玩不死你们。

别怪我苏夏心狠——只能说，是你们不知道珍惜，也怪鸿蒙研究基地先不把我当人看的。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不会乖乖的给予鸿蒙研究基地机会。

苏夏的彼岸书中的红色小人凝聚负面情绪。

苏夏面对华紫嫣，却反而言语温和，微微生出的笑容，也同样足以迷倒众生。

这是一种很惬意的画面。

甚至，华紫嫣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那一刻，华紫嫣竟是莫名的觉得，镜仙子很出尘，很飘逸。

似乎她也活得很潇洒，很随性。

“镜仙子，紫嫣忽然有些羡慕你了。”

华紫嫣有些唏嘘，慨然道。

苏夏闻言，淡淡笑了笑，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羡慕我？可能很多人都会羡慕我，但是很多光彩的背后其实并不光彩的。你看那烈日。”

苏夏说着，看向了初升的烈阳。

烈阳之中，砍头的画面明显更加清晰了，仿佛其中还有石碑破裂、人头滚落的场景呈现。

看起来很惨烈。

这再次引起了网友们的动容。

但是苏夏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

“那烈日之中，确实有些惨烈，多半是什么强大的天魂被镇压了吧。”

华紫嫣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

苏夏道：“不，我不是说这个，这些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我是说，我们面向阳光，却会把黑暗的影子留在身后。所以我们迎着阳光走的时候，背后的影子永远都是黑的。

但即便是我们背对阳光我们的影子依然是黑的。”

华紫嫣若有所思，道：“这……”

苏夏道：“即便如我，也不能做到真正的光明，但是我会努力的去以文载道。

药石医人，可以医治者，寥寥可数。

但以文载道，可活天下人。

若众生皆入文道，文以养心养德，那边可淡漠明志，宁静致远，岂非天下大同之势？”

华紫嫣有些唏嘘——这镜仙子，竟是和她谈天道情怀。

关键是，她不能不认可。

哪怕她不想认可——天道兴亡关我屁事儿啊！

但是，她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一样，还不得不应对。

这就很难受了。

她很难受，苏夏却很享受。

道德绑架而已，这手段还是跟网友们学的。

“所以，我每每都是以泪洗脸，恨不得直接执掌天道，衍化文道，以拯救苍生之苦。”

苏夏言语唏嘘。

华紫嫣：“……”